朽木 第一章 重生
第一章 重生
祁风允身着白色中衣靠坐在床边，几缕碎发自他额前垂落，半掩住了眸中的惊悸不安。
刚刚入梦，他又陷入到了那个梦魇之中。
梦中，他依旧是独自一人立于那布满鲜血的凤临城。
白衣染血，灵力耗尽，只剩手中紧握的霜华剑发出不甘的阵阵悲鸣。
垂首尸遍野，举目皆血红，人间炼狱亦不过如此。
而造成此等惨状的罪魁祸首此时却笑得一脸恣意，漫不经心地说出那句嘲弄之语，“皎皎公子皓月君亦不过如此。”
上几次入梦，皆是到此戛然而止，而这次，他终于看到了结局。
他看到，那人的弯刀毫不留情地割破了他的喉咙，温热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随之，他的神识渐渐消散…
事情还得从十日之前说起，那日祁风允从混沌中醒来，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上白衣如旧，破败的丹田也莫名如初，而早已死去多年的亲信腾宴正一脸关切地望着自己…
似乎一切都回到了最美好的时刻，他只是如腾宴所言受了伤昏睡了一日，腾宴未死，他的父亲犹在，彩云之巅亦未曾被覆灭…脑海中的那些惨烈仿佛都仅是他的一场噩梦罢了。
但是，这十日以来，熟悉的拜帖，记忆中的事情一件件如期发生，无一不令他清楚的明白，那些噩梦并不真的仅是大梦一场，而是切切实实的未来。
噩梦终于做到了尽头，原来结局竟会是这样。虽不知自己因何得到重活一世的机会，但祁风允明白，如果他不想办法阻止的话，在未来，他那同父异母的弟弟江遇便会坠入魔道祸害苍生，而他自己亦会再次死在江遇的那把诡异弯刀之下。
他决定既然上天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么这次他一定要在江遇为祸天下之前亲手了结他！
“少宗主，薛长老和刘堂主求见。”门外腾宴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祁风允的思绪。
祁风允不由得叹了口气，彩云之巅的主人名义上是他的父亲祁烈，但实际掌权干活的却是他祁风允。算算时间在他此次受伤之前，曾收到过一封试炼邀请，试炼的地点是翎羽阁的玄通秘境。那个玄通秘境每二十年才开放一次，里面灵草丰富灵兽也颇多，对初级弟子的修炼是极有好处的，是以各个长老皆想让自己手下的弟子前往。薛启玉和刘四海此时找他，不外乎是为了这玄通秘境试炼一事。因为他的好父亲，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因为一坛美酒将试炼的名额轻易许了人。薛启玉和刘四海门下的弟子一个名额都未曾得到。
哪怕仍有些头晕脑胀，祁风允还是匆匆起身前往议事厅，上一世，他是以弟子平日考核成绩为参考分派了此次试炼的名额，勉强堵住了悠悠之口，然而重活一世，这次他却并不想像上次那般…
从议事厅出来，月华都已如水。
但祁风允还是朝着弟子们所居住的兰芝宫的方向走去，无它，诛杀江遇要趁早。
这还是他头一次来兰芝宫，尚未进入宫门便感受到了里面不同于别处的热闹。
兰芝宫内的弟子都是少不更事的年岁，格外的精力旺盛。门内，一些弟子正无所顾忌的嬉戏打闹，一些聚在一起钻研术法，更有几名弟子甚至在院子里就光着膀子冲凉…
祁风允生下来便是天之骄子，颇得他祖父的宠爱。因此，他自幼便在他的祖父身边长大，受的是君子之训。从不曾同寻常弟子住在一处过的他哪里见过这般放纵的场景，一时间便沉了脸色。
见到进来的祁风允，院内顿时鸦雀无声，众弟子不约而同地站的笔直。
祁风允按捺住心中的不悦，出声询问了江遇的住所，便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还未等众弟子庆幸得以劫后余生，便听到祁风允那冰冷的声音缓缓传来，“院内弟子皆去诫室领罚，引以为戒。”
“是，弟子遵命。”一时间院子里所有人脸上都挂满了绝望。
终于行至江遇房门前，四周皆静谧，唯有窗棂中透出灯光摇曳。
即将面对那个噩梦中的魔头，祁风允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霜华剑，上前轻轻扣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之人似乎之前已经脱了衣衫准备睡下。因此，此时仅胡乱的披着外衫，一脸毫不遮掩的震惊。
祁风允也愣住了，他没有料到，此时的江遇看上去竟会是这般的…小。
即便是加上上一世的那些记忆，他对江遇了解的都不多，仅知道江遇是他的父亲祁烈在世间同一名凡尘女子的意外所得。按目前的时间来算，大概是在一年之前的宗门大会上，江遇寻到了祁烈并且成功的逼迫着祁烈认了亲。之后，便被祁烈带回了彩云之巅，丢进了弟子处。
眼前的江遇顶着一张还未长开的娃娃脸，身量瘦小，眨巴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看上去颇为无害。但祁风允知道，这些只是表象，毕竟能在宗门大会上逼迫祁烈认亲之人，又怎会无半点手段胆识？
祁风允不清楚江遇，但江遇对祁风允却很熟悉，早在还未进入彩云之巅之前，他便连祁风允几岁御剑何时结丹都一清二楚了。没办法，谁让祁风允实在是太出名了呢。祁风允不单单是彩云之巅的少宗主，更是年少有为得天下人敬称的皓月君。他修为高深，锄强扶弱，他蕙质兰心，光风霁月，似乎一切美好的词汇都能往这人身上堆砌，这般耀眼的人物，世间人皆向往。江遇幼时还偷偷拿着树枝扮演过皓月君呢，可谓是满心的仰慕。
可这些仰慕在他进入彩云之巅之后便彻底的烟消云散了，其中种种，说来倒颇有几分因爱生恨的意味。
除此之外，祁风允还罚过他两回。他来到彩云之巅后，因为占了宗主儿子的身份，一般的长老看在祁烈的面子上对他皆是放纵不管，故而鲜少受罚。唯有两次，一次是他在课上睡觉被路过的祁风允见到，祁风允命腾宴将他带去诫室，抽了他二十藤鞭，疼得他几日都未曾好眠。而另一次，则是在十三天前，他偷摘了祁风允院中的几朵灵花，被祁风允知道后，罚了四十刑鞭。
那刑鞭着实厉害，时至今日他的伤势都未曾好全。
此时此刻面对祁风允这张冷俊的脸，江遇觉得自己身后都开始隐隐作痛。
他连忙错身将祁风允让进屋中，然后手忙脚乱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勉强将外衫套在了身上，拱手施了一礼唤了一句，“皓月君。”
礼行的乱七八糟，没规没矩甚是敷衍。
祁风允静静地望着江遇，脑海中想的却是，彩云之巅规矩严苛，单是不敬兄长一条就够其再挨上百八十鞭。
或许是面前的这个江遇同他记忆中的那人差距太大。此时，面对自己上一世的杀身仇人，祁风允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太深的恨意。反而莫名其妙地注意到了一些旁的事情，比如说刚刚江遇急着穿衣，忘了避讳，身上的那些鞭痕，他尽收眼底。
那伤势看样子已有十来天了，只是貌似没有得到过妥善处理，隐隐都有了些化脓的痕迹。
这样的伤，祁风允前世时也曾在江遇身上见过，不过，那时候江遇戴着一张铁制的面具，说自己叫江枫，“江枫渔火对愁眠”的江枫…
见祁风允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自己，江遇心中不由得涌上不安，他低着头望着地面，恨不得将这地面看出花来。心中却胡思乱想着难怪弟子们都私下里叫祁风允做祁阎王，被他这般看，只觉得下一秒就得进了森罗殿。他开始猜测是不是因为白日里他同旁支弟子打架斗殴犯了错，祁风允来兴师问罪？不过之前那两次祁风允罚他都是命手下腾宴直接过来将他丢进诫室判罚，从不曾亲自来过更不曾同他说过什么…
“江遇…你今年年岁几何？”祁风允终于不再沉默，问出口的话却是令江遇更加迷茫了。
但面对祁风允问话江遇自然是不敢不答，他做出一副老实的模样低着头答道，“十四。”
才十四岁么？难怪看上去竟是这般稚嫩。
在祁风允的记忆中，江遇要么是那个戴着黑铁面具的清冷身影，要么是那个手持夺命弯刀一脸邪气的诡异魔尊，如今见到这个一脸稚嫩的少年江遇，一时间竟令他有些犹豫不决，难以下手。
问题在心中盘桓，该如何杀了江遇呢？直接动手？还是讲清原由？
祁风允素来处事果决，竟是头一次面临如此情况。
再说江遇这边，他自打入了彩云之巅，都未曾被祁风允正眼瞧过，更别提被这般盯着看了。他直觉不是好事，便开始思索究竟是哪里得罪了祁风允。
一会儿觉得莫不是自己为了报复，趁其闭关修养时，偷偷拿热水浇其养的凤鸣草的事被他发现了？
一会儿又觉得祁风允莫不是喝多了酒，走错了路…
江遇：“我错了…”
祁风允：“你有何…”
沉默许久，两个人竟是同时开口。
“你有何错？”本已经到嘴边的话瞬间换了说词，祁风允顺着江遇的话询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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